“我永遠對俄城心存感激，這里給了一個少年機會和信任。”
當威斯布魯克作為掘金球員在季后賽重新回到雷霆主場，雷霆球迷們獻上了響亮的掌聲，與此同時，還有更響亮的MVP呼聲。
掌聲是給威少的，但MVP的呼聲，是給如今的雷霆新王，謝伊-吉爾杰斯-亞歷山大。
實際上，威少和亞歷山大曾經(jīng)還做過5天時間的“隊友”。
2019年夏天，雷霆總經(jīng)理普雷斯蒂正忙于拆隊交易，海量電話帶來的信息過載，紛至沓來的猜測和質(zhì)疑，讓他在送走威斯布魯克的那一晚格外迷茫。
可就在交易敲定的那個深夜，普雷斯蒂聽到了訓練場上傳來的運球聲，他確信加上自己和門衛(wèi)，整座球館不會超過三個人。于是穿過昏暗的球館走廊，透過二樓辦公室的窗戶，他看到了21歲的亞歷山大在球場上苦練急停跳投的身影。
5天前，亞歷山大和喬治互換了東家，考慮到快船送出的一大把首輪簽，當時你很難斷定他就是這筆大交易的最大籌碼——他甚至沒來得及穿上雷霆的訓練服。
這一幕實在有些諷刺，不過普雷斯蒂無暇問責后勤部門，畢竟當時的雷霆就像一列剛駛?cè)霌Q乘站的早高峰地鐵。無數(shù)的面孔閃過，他的腦袋里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這家伙將來打出名堂，我一定要記住現(xiàn)在這一刻?！?/p>
很快普雷斯蒂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圖樣了，關(guān)于亞歷山大，他要記住的遠不止這一刻。
新賽季到來后，普雷斯蒂在隊內(nèi)訓練中目睹了亞歷山大和保羅的對位，亞歷山大標志性的節(jié)奏變幻、急停急起，他的長手長腳、凌厲突破和后仰跳投，狠狠戳中了球探出身的普雷斯蒂的心臟：“作為一名球探，當你考察一名球員時，你偶爾會看到一些特別的東西，這時你就會滿心激動地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希望沒有別人發(fā)現(xiàn)。”
此刻，普雷斯蒂終于確認，在選中、培養(yǎng)、送走了哈登、杜蘭特和威斯布魯克之后，亞歷山大就是自己苦心尋找的下一個球隊門面。
再往后，就是“我獨自升級”的爽文劇情——加盟雷霆第一年，亞歷山大的場均得分就暴漲8.2分，往后每年都更上一層樓。到第四個賽季，24歲的亞歷山大正式進化成場均31分的一陣巨星，又過兩年，亞歷山大正式成為聯(lián)盟得分王、68勝第一種子的絕對核心、常規(guī)賽MVP。
但這些光環(huán)只在普雷斯蒂和圍觀球迷眼中分外耀眼。對亞歷山大來說，從加拿大多倫多郊區(qū)1米63的瘦弱男孩，到整個NBA最出色的籃球運動員，這26年的成長并無太多秘訣和跌宕起伏，在空無一人的新球隊訓練館里加練到深夜只是他平凡之路上微不足道的剪影。
“我不斷練習技巧，一直在進步，這就是我的人生故事。”
亞歷山大的成長離不開體育家庭的熏陶，父親沃恩-亞歷山大打過職業(yè)籃球，是自己的啟蒙教練；母親沙曼是女子400米選手，曾兩次參加奧運會。在十多年的職業(yè)生涯中，她從沒跑過400米以上的項目：“這意味著我知道自己的目標和定位，我的孩子也需要這樣，我要用這種方式撫養(yǎng)他們?！?/p>
沙曼簡直把生活當成了另一份需要嚴格規(guī)劃的職業(yè)生涯，退役后的沙曼換了好幾份工作，還和沃恩離婚，成了單親媽媽?？蔁o論情況有多糟糕，壓力有多大，她都會等兒子們睡覺后再哭泣。對自己要求如此嚴格，對孩子的教育可想而知——家庭作業(yè)的重要性在第一位，飲食健康在第二位，自信內(nèi)斂在第三位，衣著得體在第四位。
孩子們可以在家里胡鬧，但只要他們走出家門，最好打扮得體，可能這就是亞歷山大成為潮男的原因：“我們出門的時候，要確保自己的衣領(lǐng)翻好，襯衫沒有褶皺，沒有鼻屎和眼屎。因為一旦走出家門，我們就代表整個家庭，這種認同感也轉(zhuǎn)化成了我現(xiàn)在的競技狀態(tài)?！?/p>
早在大學時期，亞歷山大就是全隊公認的在訓練場和教室里最勤奮的人，而沙曼在得知這一點后，還主動給主教練發(fā)信息，請他們提防亞歷山大因此自滿。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母親了，簡直是加拿大版本的虎媽。
在沙曼的教導和管理下，亞歷山大的生活節(jié)奏規(guī)律得像機器，他不會在9點睡前突發(fā)奇想地打電話玩游戲，也不會臨時改變早已定好的訓練計劃，每場賽前他都會吃一個蘋果，完成每一項賽前例行訓練，甚至寫字的字跡都工工整整。他就像嚴格守序的強迫癥，只有完美遵循每項流程，才能得到內(nèi)心的安寧。
毫無疑問，這樣的性格簡直是天選打工人，就算拿去擰螺絲都能擰成流水線組長，放在籃球運動員身上更是絕殺。雷霆主帥戴格諾特就夸獎道：“這一切都不復雜，關(guān)鍵是他的勤奮和投入程度，這正是他如此出色的原因?！?/p>
更可貴的是，亞歷山大沒有像很多中國小孩一樣，在嚴苛的規(guī)訓中壓抑自我，最終不是走向爆發(fā)就是走向沉默，也沒有像電影里的卓別林那樣，在無休止的擰螺絲中異化成機器。相反，他享受這種規(guī)律的、穩(wěn)扎穩(wěn)打的生活方式。就算已經(jīng)獨立生活，他依然會嚴格控制訓練計劃，盡自己所能地把時間節(jié)奏安排得更規(guī)律。
戴格諾特曾經(jīng)在休賽期探訪過亞歷山大的老家，在他看來，亞歷山大就是一臺無情的訓練機器。每天早上準時抵達籃球館開練。之后回家用壺鈴練力量，用阻力帶做俯臥撐、引體向上和所有能想到的動作。日復一日，然后在賽前訓練營驚艷所有人。
亞歷山大堅信自律帶來自由，他本人就是自律的最大受益者。13歲時的亞歷山大只有1米65，喜歡打橄欖球，剛被他爹拎到圣托馬斯莫爾中學的體育老師德維恩-華盛頓面前——初次見面時，亞歷山大還穿著橄欖球護具，就像他多年后穿自己的衣服在雷霆球館訓練一樣。
讓華盛頓覺得亞歷山大與眾不同的是，這個孩子向他提出了一個請求：“老師們能不能在每天早上6點之前把體育館的門打開？這樣我就能在上課之前訓練一會兒了?！?/p>
自那之后，華盛頓不記得亞歷山大哪天沒有在6點開始訓練。有時候亞歷山大5點就到了，學校的老師沒來開門，他就去別處找個球場先練。
華盛頓將自己形容為“書呆子”，而亞歷山大毫無疑問是個“球癡”，兩個人一癡一呆，沉迷于籃球世界無法自拔。
這是對亞歷山大打法形成最重要的一段時間，因為華盛頓決定把自己對于籃球的所有理解傳授給這個孩子，你可以把這稱為他的《書呆子三部曲》——
一、物理學。
“如果你是一輛四檔的汽車，不要一上來就把自己掛到四檔，而是要學會控制。從三擋換到一擋，再從一擋換到三擋，然后慢慢降到二擋，接著再回到一擋，最后再升回二擋。避免從二擋直接換到三擋，因為那樣太容易被預判?！?/p>
二、生物學。
“你要有一個穩(wěn)定的心率，這樣你就能保持冷靜。在換擋時，你可以在心里默念‘1001，1002’，掌握正確的呼吸方法，來維持自己的心率?！?/p>
三、幾何學。
“如果你從A點出發(fā)，想要到達B點，其實你有無數(shù)種選擇可以考慮。對手防你的時候，你可以同時瞄準C點，讓他們以為在那個點防住了你，然后你再朝著真正想要的方向去進攻?！?/p>
“即使你像火箭一樣快，如果別人知道你要去哪，一樣可以預判你的行動?！?/p>
對于一個初中的孩子來說，要理解這些并應(yīng)用在訓練和比賽中，是相當難的事情。但對于亞歷山大來說，只需要幾天就可以了。
華盛頓就這樣看著亞歷山大練習急停急起的變節(jié)奏突破、用左右兩只手連續(xù)高拋上籃、禁用右手苦練左手控運……
即使在午休時間，也要反復看保羅和納什的比賽錄像，甚至時刻用筆記本記錄下自己觀察到的細節(jié)，在閑暇時再拿出來閱讀，日復一日，一刻不停。
華盛頓說，他從沒有見過如此刻苦的球員，而且，“他還是自我驅(qū)動型，完全不用別人驅(qū)動他?！?/p>
亞歷山大非常清楚自己的短板：“我從來就不喜歡詹姆斯的比賽，他有著超人的身體素質(zhì)，身高2米多，壯得不行，我可不是這種人?！?/p>
他當然也明白自己的長板在哪里，十多年來，亞歷山大無比直觀地感受到了紀律、規(guī)劃和努力帶來的正反饋。
他從14歲開始試訓加拿大國青隊，連著三年被淘汰，高一年級甚至沒入選校隊，大一賽季打到一半才進入首發(fā)，剛打完NBA的新秀賽季就被從洛杉磯賣到俄城。無論在哪里，都沒人想過，這個瘦削的男孩能爆發(fā)出多大的能量。
2020年的泡泡園區(qū)，當雷霆隊在奧蘭多重新集結(jié)時，所有人都驚嘆于亞歷山大的競技狀態(tài)和神速進步。畢竟這是個紙醉金迷的商業(yè)圈，有人停擺歸來胖了幾十斤徹底廢掉，有人休賽期漲成了氣球要用半個賽季調(diào)整狀態(tài)，而亞歷山大，這個20出頭的瘦小伙，迅速實現(xiàn)了產(chǎn)效齊飛，就算在訓練賽對位施羅德和保羅，他依然是全場最靚的仔。
和普雷斯蒂一樣，戴格諾特也被他戳中了心臟：“他開始更多地控球，不再費力融入其他人，他狀態(tài)很好，比交易那會還要出色，他是靠自發(fā)的磨煉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他開辟了另一條道路?！?/p>
亞歷山大的確開辟了另一條道路，他并沒有主流超巨們一眼便知的出眾天賦?？伤偰芸恐?米98的鋒線身材和后衛(wèi)級別的投突傳技術(shù)，在幾乎每一項進攻技能上都打出頂級水準。
論速度，亞歷山大不如?？怂?，論爆發(fā)第一步和籃下終結(jié)也沒有莫蘭特那么耀眼，他的場均跑動里程是全隊第二，跑動速度卻是倒數(shù)第二。但他確實是突破怪獸，連續(xù)5個賽季場均突破冠絕聯(lián)盟。
論遠射，亞歷山大不如庫里，論得分爆發(fā)力也沒有手感滾燙的東契奇布倫森米切爾那么炸裂，以至于被冠以“人類31分精華”的綽號，生涯前六年的單場最高分只有44分，直到本賽季才突破50分大關(guān)。
但和妙手偶得的單場高分相比，用一發(fā)發(fā)復古的中距離干拔，每場穩(wěn)定射落三四十分，顯然更符合他的三觀。
除了聯(lián)盟頂級的突破和中投之外，亞歷山大曾經(jīng)被華盛頓教練傳授的進攻節(jié)奏可謂是當今籃球世界獨一檔。和其他擅長加速的后場巨星相比，他更擅長減速。
其實在這幾年里，NBA對“急停”能力的研究愈發(fā)深入，專攻運動科學的P3實驗室分析了上千名NBA球員的體測數(shù)據(jù)，給這項能力起名叫“全方位制動系統(tǒng)”，歸根結(jié)底取決于球員的腳踝靈活性、核心穩(wěn)定性和下肢的制動能力。巔峰期的哈登就是這項能力的佼佼者。他的絕對速度并不快，可憑借假動作、節(jié)奏變幻、急停急起和控運技術(shù)，依然能輕松過掉最出色的防守人。
在得知這一概念后，華盛頓后知后覺：“事后看來，他的步幅那么大，卻能迅速停下腳步，快速做出下一套動作......這種畫面就不該出現(xiàn)，這絕對是一種天賦。”
天賦就像潘多拉魔盒，里面有驚喜，也有詛咒。腳踝用力過多總會出問題，亞歷山大也曾遭遇足底筋膜撕裂和腳踝傷病的困擾，好在他有自己的解決問題的節(jié)奏——加練，無休止地加練。
亞歷山大開始赤腳跑步以強化足部韌帶和神經(jīng)，2023年，他又和私教伊里奇開發(fā)出全新的腳踝訓練法，并在之后每一天的固定時段里，無情地重復這些訓練項目。
伊里奇親眼見證了亞歷山大的蛻變，和每個見證者一樣，折服于后者的專注和投入：“我聽說過喬丹對訓練的執(zhí)著態(tài)度，也有幸看過好幾次科比的訓練課，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話有點早，但喬丹和科比身上那種特質(zhì)，亞歷山大同樣擁有?！?/p>
他有一個名為“日出小分隊”的訓練團隊，包含了各種身高體重的成員，用來模擬各類NBA球員和亞歷山大的對位，甚至很多時候，是幾個人一起上，去防守亞歷山大一個人。
但實際上，“日出小分隊”的成員們，在陪亞歷山大訓練的日子里，從來沒有見到過日出。亞歷山大6點開練，他們比亞歷山大還要提前1個小時到場，所有人都被亞歷山大的自律和不知疲憊感染：“我們很辛苦，但他才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人?！?/p>
在這個被按下了加速鍵和快進鍵的世界里，亞歷山大就像執(zhí)著于一倍速拉片的原教旨電影迷，他完美踐行了母親的教育理念，長成了強大而內(nèi)斂的26歲模范青年。
面對記者“你怎么這么穩(wěn)定”的提問，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這輩子都這么穩(wěn)定。”嚇得身旁的隊友張口瞪眼。
他在場上的節(jié)奏瞬息萬變，在場下的節(jié)奏卻始終如一。當人們驚嘆于他的急停變向連續(xù)晃過兩人，或許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正是這種十年如一日的穩(wěn)定節(jié)奏，才練就了他不可捉摸的詭異連招。
亞歷山大的穩(wěn)定不是隨便說說，剛剛步入巔峰期，他就規(guī)劃好了整個職業(yè)生涯：“我付出了這么多努力才走到如今這一步，幸運的話，我還能在NBA再打10年?！?/p>
“所以，為什么不在下一個10年里繼續(xù)全力以赴，看看自己究竟能達到怎樣的高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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